齐瑜篇·十四 历经四朝，终成一帝[1/2页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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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一夜密议，屏退左右，烛火摇曳，几位心腹重臣面露忧色，皆道新帝这般情状，绝非社稷之福，应该另做打算。

    nbsp我与殿下对坐于将熄的炭火前，雪光映窗，将她鬓边新添的霜色照得清晰。

    nbsp殿下揉着额角，“众卿所言极是，国不可一日无君，何况是如此乱局。本王意欲，从文帝诸孙中择一贤良过继，承继大统……”

    nbsp众人色异，但皆按下不表，余光看向我。我沉默片刻，声音枯涩地开口道，“恕臣不能赞同。”

    nbsp她抬眼看我，“社稷需要一位清醒的君主，姮儿，这是最稳妥的路，本王会同诸卿辅佐他，直至他堪当大任。”

    nbsp那为什么不能是你呢，殿下？

    nbsp“稳妥？”我近乎失笑，喉间却泛苦，“那您呢？您辅佐武帝三十五载，殚精竭虑、鞠躬尽瘁；后又忍辱于灵帝胁迫三载，如临深渊、如履薄冰。如今好不容易挣脱枷锁，却要将权柄再度拱手让人？”

    nbsp炭盆噼啪一响，爆出几点星火，旋即黯淡。

    nbsp诸臣默然点头。

    nbsp她异常平静，“姮儿，天下还没有女人做过皇帝。”

    nbsp“那就至你之始。”我斩钉截铁地告诉她。

    nbsp“您忘了么？”我倾身向前，声音压得更低，却字字清晰，“当年在文帝朝，您才是他最钟爱的孩子，文韬武略，眼界胸襟，哪一样逊于诸皇子？若您身为男子，这皇位何至于旁落？您已经错过一次了！”

    nbsp她指尖微微一颤，沉默地拨弄着腕间一串褪色的旧珠。

    nbsp“立齐弼，是奉先帝遗诏，臣无话可说。可如今他已不堪为君，您还要将这天下让与那些疏远宗室？”我望着她，伸手指向窗外金銮殿的方向，一字一句问，“您自己，就从未想过……那个位置吗？”

    nbsp我不信她没有想过，我不信她没有羡慕过武帝，不信她从来都没有不甘之心。

    nbsp殿下的目光投向窗外无尽的雪夜，良久，才轻声道，“我是曾想过，可我已经是万人之上，坐不坐那个皇位，我都是名副其实的帝王。”

    nbsp“然后呢？等着被新帝忌惮？您想做周公，但下场能如霍光否？只怕更多是恰如万历眼中的张居正吧？”

    nbsp她看向我，“然我做了皇帝，纵是传位于你，姮儿，你或我，都逃不过要立一个与自己血缘浅淡之人为储的命运。”

    nbsp“那不一样！”话音未落，我已霍然起身，我的声音在静夜中显得格外突兀，甚至带了几分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尖锐，“殿下！你现在另立新君，他是过继承袭给齐弼一脉，而你我立的皇帝，正统原于你我，他不可能反你去驳了自己的正统之位！”

    nbsp她勾了勾嘴角，显得信心十足，“我已教出了你，足以证明我绝不会教出一个万历皇帝。”

    nbsp“但天下需要您！”我语气急切起来，近乎恳求，“而非又一个需要仰仗权臣鼻息、不知世事艰险的稚子！我们浴血搏杀，清侧靖难，难道是为了给他人做嫁衣？”

    nbsp我看向身旁沉默不语的重臣，似在告诉她:

    nbsp即便我答应，他们也不会。

    nbsp她抬眸看我，眼眸深不见底，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诧。我从未用如此语气对她说话。

    nbsp“殿下，您还要将到手的东西让出去吗？”

    nbsp殿下的指尖微微颤抖，欲言又止。

    nbsp我跪伏于地，额头抵在冰冷的地砖上，“若您执意立他人，臣唯有第一个反了那新帝，臣之所以兵变流血，不是为了从一座囚笼踏入另一座囚笼，更不是为了伺候又一个名不正言不顾的新主！臣是为了您！是为了让您为自己而活一次，为了让您堂堂正正，南面称君！”

    nbsp话语如金石坠地，余音在死寂的殿中回荡。英国公等人皆垂首屏息，空气凝滞如铁。

    nbsp片刻后，二人相视一眼，立马跟随我向殿下跪下，纷纷上言，“臣等愿追随平阳侯，效忠殿下、至死方休！”

    nbsp殿内死寂，只闻风雪叩窗。

    nbsp无声的压力，沉甸甸地弥漫开来。

    nbsp良久，一声极轻的叹息自殿下唇边溢出，她缓缓闭上眼，靠在椅背上，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。

    nbsp烛光在她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，一半是权倾朝野、天家威严的摄政王，一半只是一个被命运推搡到极致、一生困于权力囚笼的普通女子。

    nbsp或许她当真是看透了权力更迭和朝代兴亡，但我不同，我只想让她好好活下去。

    nbsp再睁眼时，她眸中那些许的动摇与疲色已被压下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、认命般的平静。她伸手，轻轻将我扶起。

    nbsp她极轻地说，声音沙哑，却有了定夺，“你们都起来吧。”

    nbsp她走向窗前，负手望着窗外被积雪覆盖的沉寂宫阙，背影单薄却陡然挺直。

    nbsp她久久不语，我只听得见她微弱的呼吸声，以及我自己如擂鼓的心跳。

    nbsp“为自己活一次？”她喃喃低语，像问我又像问自己，嘴角牵起一抹极淡、极苦涩的弧度，“这条路没有终点、也没有人陪同……”

    nbsp“臣会一直陪着殿下，”我再次跪伏于地，额头触及冰冷的地面，“刀山火海，齐姮永不相弃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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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nbsp良久，她开口，一个字，轻如尘埃，却又重逾千钧。

    nbsp“好。”

    nbsp宁泰四年元月，元王齐瑜祭告太庙，即皇帝位，改元元熹。

    nbsp她询问我年号之事，我欣然坦言，元熹二字就极好。元，天下之首也，应陛下开女帝之始；熹者，光明也，我会陪同陛下，开元熹盛世。

    nbsp登基大典那日，风雪初霁，阳光刺破云层，照在琉璃瓦未化的积雪上，反射出冰冷而耀眼的光芒。她身着十二章纹衮服，一步步踏上御阶，身影在巨大的宫殿下显得异常单薄，却又带着一种决绝的孤高。

    nbsp我按剑立于丹陛之下，仰头望着那个身影。

    nbsp风卷起她冕旒下的玉藻，相互撞击，发出清脆而寂寥的声响。

    nbsp她知道，我亦知道，这条通往龙椅的路，是用至亲的血铺就的，前方并非万里坦途，而是更深的孤寒与桎梏。

    nbsp但这一次，她终于为自己，坐上了那个位置。

    nbsp元熹初年，百废待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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